机务的马尔萨斯陷阱

机务劝退专家 · 发表于 2019-5-31 21:27:43

这几天，一个“996.icu”的项目在Github上愈演愈烈。中国程序员为了抗议996工作制，在Github上发布了一个叫做“996.icu”的项目。截止我写文章之前，这个项目已经获得了超过213K颗star，成为了整个网站，哦，不，是整个太阳系最受欢迎的项目。（注：Github是一个程序员们常用的编程代码开源网站，全世界最大的软件开发平台。Star越多表明这个项目关注的人越多，越受欢迎。）

说实话，我第一眼看这个事件的反应就是：程序员真TM矫情！一个996工作制就把你们给整疯了？

当年上半夜水洗发动机，下半夜更换IDG，然后下夜班再去外站排故，我有说什么吗？！我相信很多奋斗在民航一线的朋友肯定都有和我类似的经历。说实话，只要不熬夜，让我去二线科室996绝对没问题！

等等！我这个想法好像有点问题？

01小资产阶级

如果你有长期关注我，应该知道我最近想法的改变。基本上，从《35岁的机务，说说你都犯了什么错》开始，我已经试着去弱化自己的劝退功能了。而我这种摇摆的思想状态是因为我发现这个行业的属性应该归为小资产阶级。

“小资产阶级在无产阶级革命中由于阶级的动摇性，会扮演双重角色，受到大资产阶级一直的压迫时会倒向无产阶级，但是又意识到革命以后，无产阶级不但不会拯救自己，还势必要威胁自身的利益，所以又不会甘心情愿为无产阶级效力，甚至再次倒向大资产阶级。”

老马的这段吐槽简直就是一针见血。小资产阶级骨子里的软弱性注定了大多数人只能在论坛里吐吐槽，骂骂街，指望着有几个冤大头、替死鬼站出来反抗，自己在旁边加油助威，然后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拿着跟外国同行一样的年薪，没事儿就在网上冒个泡，对着那些没有选择民航专业的傻X们说：“谁叫你们不努力？！工资低活该！”

其实，但凡上过初中历史的人都知道，和资本博弈是要付出流血的代价的。

成立工会，你加入吗？

罢工散步，你去吗？

因此丢了工作，被请去喝茶，家人工作、小孩上学都受影响，你干吗？

所以，该发帖发帖，该干活干活。干活干的不爽，才能激发大家的创作灵感。

这大概就是毅种循环吧。

02公平or效率

上面说了这么多，到底也只是另一个小资产阶级的无病呻吟，都散了吧。

接下来从经济学的角度，讲讲为什么机务，或者说民航圈的一线人员会受到种种不公的待遇。

首先，你要明白这个社会运行的大框架是Capitalism。资本必然是逐利的，那么资本也必然会要求效率。毕竟社会这台机器一旦开动生产，那么自然是效率越高，产出越多。

那么，既然效率是第一位的，为了效率而忽略公平貌似也不是不可以啊？

这个道理听上去符合逻辑，但是我们现实中看到的却是程序员们搞出了一个叫“996.icu”的项目来对抗不合理的加班制度；很多从事民航工作的新人受不了公司的压榨开始逃离这个圈子，从而导致人才梯队的断层；很多民航圈的老人每天都是想方设法把活推掉，浑水摸鱼。

最后的结果就是：表面上公司通过各种压榨的手段想要提高效率，而员工通过选择性地“偏离”，降低自己的劳动强度，使得维修质量降低，危及生产安全；亦或应付性的过度维修，维持一种表面的积极，却在内里提高了整体的维修成本。所以说，一昧地追求效率而忽视公平是反人性的，最后只会得不偿失。追求效率到了极致便是“反效率”。

03楢山节考

“一百多年前日本信州深山里有一个偏僻的村落。小山村后的楢山连绵不断，峰顶终年积雪，将村庄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由于生活的极端贫困，村子里没有多余的粮食让没有生产能力的老人和孩子吃。这里有个习俗：每户人家，只有大儿子可以娶妻生子，其他男人只能干活，不许结婚，他们被称作‘奴崽’。至于老年人，男人一到了70岁，女人一到了60岁，就要由儿子背到村后的楢山上去，任其自行消灭。”

这是电影《楢山节考》的故事背景。如果从农耕时代的背景出发，你会发现年长的女性有几个特性：没有社会话语权，没有生育能力，缺乏生产能力，还占了一分口粮。这种效率低下的“员工”，哦，不，社会成员自然要被淘汰。

而在福建地区的朋友应该都听过“虎姑婆”的故事。传说中虎姑婆是老虎精，在修行的过程中要吃小孩子才能完全变成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虎姑婆”都会下山找小孩吃（田海《讲故事：中国历史上的巫术与替罪》第二章：麻胡和老虎外婆）。在这个故事里，你可以思考一下，为什么是“虎姑婆”而不是“虎姑父”？

那么上述两个例子所折射的文化内涵是什么呢？

就是：老年女性危险且有害，应该被隔离甚至毁灭。

回到现实中，不论是农村还是城市，我们都能在别人的狗血八卦故事中听到某某家的老人不但儿孙满堂，而且满堂儿孙不肖......年老体衰却经常遭受虐待，挨骂，甚至挨饿，这就是魔幻而又冰冷的现实。

那么这种对年老女性污名化，甚至非人道毁灭的传统因何而来？

因为农耕时代，社会生产对于效率的需求还不够强。当时的社会不需要，也消化不了这么多人口所释放出来的生产力。而人口的增长是指数的，资源的增长是线性的，一段时间后社会将无法承担大量人口的需求。所以，为了抢夺资源，整个社会将周期性地陷入饥荒、战争、瘟疫等灾难之中，从而减少人口。

这就是著名的“马尔萨斯陷阱”理论。

04马尔萨斯陷阱

封建社会——废除奴隶制，但是女人是男人的资产。

现代社会——男女平等。有色人种受到歧视。

后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同性恋受到歧视。

当代社会——同性恋婚姻合法。我们开始思辨具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算不算是生命。

你可以认为我上面罗列的4个点表明了社会伦理道德的进步。从经济学的角度，我也可以说这是生产力在发展，这个社会需要更高的效率。

为什么要废除奴隶制？因为不解放奴隶，他们就会揭竿而起，不停地反抗。历史在原地踏步，生产效率如何实现？

为什么提倡两性平等？因为现代社会需要的不仅仅是体力，更需要的是脑力。既然男女都可以做，为什么不让女性参与进来提高效率呢？

机务什么时候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有一天，歧视将阻碍机务工作者进入生产，降低社会的整体效率。

你看我大段的描述，漫长的推演过程中有对“公平”两个字大书特书吗？没有。因为公平只是效率的“副产品”，是对“反效率”状态的矫枉过正。只有当现行的压榨达不到公司所需要的效率的时候，公正的待遇才会出现。说个具有现实意义的例子就是，只有当大批量的人员离职的时候，公司才会开始考虑提高薪酬。

换句话说，如果现行的效率不需要被提高，那么公平就很难出现。

05未来的迷思

很多人都说你不干，外面有的是人排队来干。其实，不是排队的人太多，而是这个行业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或者说这个行业目前所要达到的效率承载不了这么多解放出来的人力。试想你们一个车间或班组，真正能干活的人有几个？你猜中国民航的准点率又是多少？

当然，现在是民主富强的社会主义社会，我们不会再选择物理超度的方法来解决人口问题。

这个时候，“歧视”就可以是一种很好的驱逐的工具。这和我上文中所提到的“污名化”的例子何其相似。肉体上虽然无法消灭，可精神上一旦被摧毁，那和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区别？一个没有职业素养，工匠精神，一心钻营只为离开前线的机务还能称其为机务吗？又有多少民航人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自己的小孩以后要干民航一线，一定打断他的腿”？

除了“歧视”驱逐之外，还有一种惯用手法叫“降本增效”。这个大家都见多了，我也就不再多说。当然，减薪和鸡汤更配呦~~比心！

有些字不能乱打，就送上老马当年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的一段话吧：

“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支配着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支配着精神生产资料，因此，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这些问题如何才能解决？

短期来看，应该会是121的再次“放行”。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从12年开始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航空公司成立了。偶尔出现的也都只是几个国资背景的公司。只有当新的公司，新的生产力需求再次出现，这个行业中所蕴含的人力才会充分解放。或者说，劳动者用脚投票的最终结果会告诉资本家，到底现在是处于一种高效的状态还是一种“反效率”的状态。不过，这不是一种本质上的变化。无产者们会联合起来，资本家们也会。希望到时候，我还能用脚投票。

长期来看，那就得看C919能不能和波音空客三分天下了。按照老马的“剩余价值”理论，从根本上来审视资本主义的这套体系，你会发现剥削和压榨只能被转移，而不会被消灭。所以只有当我们的市场扩大到了全世界，并且开始挤占欧美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的市场，我们每个人的劳动力才可能被充分解放。在一个需要充分体现每个人价值的地方，每个人才会被好好珍惜，好好对待。

所以，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识得唔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