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航女孩”李玥飞行日志——外公的茉莉花

悟通 · 发表于 2010-6-9 12:20:58

　　图：深航才女——李玥。

2010年6月9日消息：今天演出的曲子依旧是《茉莉花》。熟悉的旋律，笛子、二胡、扬琴、古筝、琵琶，古典音色正飘散在沉寂的空气中，悠扬而失落。记不清是第几次演奏这首曲子了，无论是独奏还是合奏，感觉都很亲切，《茉莉花》，中国的声音。这种暖调的城墙里的老调子，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心底最柔软的童年记忆。老房子、胡同、棉花糖、会咋眼睛的布娃娃、外公家那株有着淡淡香气的茉莉花。

　　是外公告诉我的，那种白白的小花叫作茉莉。
　　在墙角下，郁郁葱葱的一大捧，叶子特别茂盛。外公总是精心地呵护它们，每到五六月间，它们也如约地绽出嫣粉和洁白。那要在花朵下的种子还未成熟的时候，把种子轻轻拖出来，就会有一根蕊卡在花中间，带着摇摆的小种子。一边一朵插在耳垂，外公说这是送给我的耳环。
　　小丫头就要这样漂漂亮亮的，外公边摆弄花边告诉我。
　　家里不是很富裕，绝不娇惯，所以我的童年差不多是没有关于零食的记忆。唯一的例外和奢侈是外公种的那些葡萄，等到夏天葡萄快要成熟的时候，我就天天仰着脖子看，看他们一点点从绿变红再变紫。终于等到那一天了，外公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竿对着一串串葡萄轻轻一拍，就掉在竹竿下的袋子里。印象里，再也没有吃到那么甜那么好吃的葡萄了，不是很大，一个个玛瑙一样，我总是把最大的检出来留给外公，外公乐呵呵的，满脸的皱纹深深的。
　　春天的时候，一定是黑色的皮囊，一定是方方正正的风箱，卖爆米花的小贩就在另一条街的胡同里，外公端着一碗苞米领着我冲着那个哄哄的声音去。我撒着欢儿地向外跑，又惦记着落在后面的外公，不时地回一下头。外公努力撵着我的步子，往往会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已经在视线内了。我按捺着不出声，焦急地看到外公把苞米粒交给小贩，看到小贩把转炉拉开……，糖精好像是对身体不好的东西，但那个时候也是额外的要求。我几乎用了最期待的眼神望着外公，外公就会再掏出五毛钱，让小贩多加一勺糖精。
　　风箱在熟练地推拉下呼呼作响，黝黑的转炉眨眼间被红亮的火苗包围了。慢慢地，烧烤的香气溢了出来。我蹲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转炉，火苗发散着，收拢着，摇摆着，似乎是这世上最狂野的力量。
　　真到爆破的时候，我麻利地站起来，两三步跨到外公身后，又害怕，又盼望，躲躲藏藏地露出半个小脑袋。外公也扶着我的手，帮着捂起耳朵。嘭地一声过后，米花爆好了，散落在皮囊里。小贩把它们倒进盆子，放在我的怀里。我小心翼翼地抱着，牵起外公的手。一老一小夕阳下踱回家。
　　第一捧是一定要给外公吃的。我举得高高的，看着外公把它们吃光。
　　天气好的时候，外公会带我去铁轨上玩，带我看长长的会冒烟的火车，我问外公：“那些火车要去哪里，为什么走的那么快？”外公说：“去他们应该去的地方”，“那能带我一起去吗？”，“每个人最后都会去的，外公也会去的。”那时候太小，还不明白外公的意思，只是觉得那么长的铁轨，那么长，那么长，一眼望不到边际。
　　茉莉花开的时候，外公会摘下新鲜的花瓣泡水喝，清雅的香气弥漫着，我喜欢看那一朵朵小花在外公棕黄的茶杯里慢慢漂动，一上一下，慢慢沉入杯底，再也不是洁白的花瓣，再也不会轻舞飞扬。
　　外公是一个好的厨师，他会做很多很好吃也很好看的菜，会用茉莉花瓣和面粉做成发糕，让我带到学校当点心吃，还会用茉莉花的叶子做成绿色的稀饭，放上薄荷叶，夏天吃的时候，感觉很爽口，外公说，这是祛暑的。
　　外公是不懂得我在学校学些什么的，只是看着我越长越高，上学的地方离家越来越远，每隔几年就变了一套校服。我却发觉了外公的寂寞和衰老。
　　在外公去世前的两年内，他已经开始迷迷糊糊。开始，是夜里睡不安稳，常常做恶梦。我只要听到外公的呻吟，就会跑到他的大床边，尽力地揽住他的肩膀，外公也能恍恍惚惚地安静下来。后来，外公白天的时候也会出神，紧攥着我的手，叮嘱我不要摘了茉莉花去门前玩。我盯着外公，觉得外公的脑海里再也盛不下那许多年的恐惧，它们奔突着，一直在寻找出口。他关于自己死亡的预知，唤醒了全部和死亡有关的记忆。后人们可以凭吊的事件，可以剖析的历史，可以记诵的年代，在外公看来都是以为不会再醒的梦魇。曾经身处其中的人们，刻骨铭心的是男人们青筋爆裂的手臂，女人们揉挤变形的衣角，孩子们凄惶无依的目光，老人们欲哭无泪的嘴角。
　　外公可能要叙述些什么，但是已经无法组织成语言。他总是哀怨地望向我，等我握住了他的手，努力想了解他的想法，他的目光又会瞬息之间变得淡漠。外公依然是倔强的，他的日常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和照顾。于是，我看着庭院里外公挺直的脊梁，从来没觉得他的肩膀这样瘦弱过。
　　外公已经开始不记得事情了，他忘记了他给我做的茉莉发糕、葡萄、带我去过的铁轨、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什么时候吃饭，甚至开始忘记自己的名字，但是一看到我的照片，却知道那是月月，那个时候我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上大学，我打电话给外公，我叫外公，我是月月啊，他咿咿的叫着，听不清说着是什么。
　　直到有那么一天，我在学校里整天不太对劲，心神不安。忽然，被太阳照得发亮的灰白色的柏油路面在我的眼中变成了巨大的冰面，没有尽头的深邃和虚无；树叶绿得刺眼，唰唰的抖动自顾自地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我不敢动，却像在不断地坠落。四周一片死寂，同学们的动作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模一样。
　　两天后放假回到家中，穿过认识的、不认识的慌乱的人群，走到茉莉花前。不用问什么，已知道一切。父母和阿姨们注视着我，他们不明白我和外公之间不能简单地定义为亲情的这种依赖。我也许是向他们笑了一下，算是安慰和交代，但是放出去的目光却再也收不回来。
　　想好不要流泪的，但花丛还是模糊了。懂得了缺失而不再复得的遗憾，进而懂得了珍惜曾经拥有的一切就应该算是成年了吧？这一年，我18岁。
　　在接下来的那一个五月里，茉莉没有开花。
　　编辑心语：谢谢你，李玥，随着你的情境，再度走进了自己的儿时。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念自己的外公，恨不得飞奔至外公的病床前，哪怕握一下外公那爆满青筋的手。看完这篇飞行日志后，眼眶湿润，不仅仅是我湿润，连同我的2位徒弟也是一样，这份撼动人心的笔触，一次次地将我们拉回那个远离我们的年代。
　　茉莉花，是我小时候喝过最多的一种茶，因为爸爸喝了20年的茉莉花茶，算是一个忠实的茉莉粉丝了，然而工作以后，接触最多的，却是来自江南水乡的茉莉花香乘务组，茉莉，对于我来说，也有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你的笔触，唤醒了我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记忆。
　　每一个人的孩童记忆，都有类似的元素、情景：爆米花、铁轨、河流、单车、蛐蛐，这些点滴，似乎在我的儿时也有发生，作为长外孙，自然深受外公疼爱，妈妈总说人越老越小，现在的老人家都需要晚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年纪大了还期盼什么呢？期盼的唯独是儿孙们健健康康的，外公经常像守门神一样等待大舅的归来，大舅开的汽车是让外公最为担心的，车子不进院子，外公会一直在门口等着大舅，外公说：“天生操劳的命”，在我看来，那是一份守护，一份暖心的爱。
　　深航女孩们，应该具备的，便是一份对于亲情的维系。孝顺这个词，只有在生命存在的时候，才适用。一旦生命离去，留下的唯有遗憾。有空的时候，常回家看看，做一个孝顺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儿媳、女婿。再忙碌的飞行，我们心中，依然要装着一个“家”字！

sky7e7 · 发表于 2010-6-9 12:37:43

好感人的文章

，我没很多关于外公的记忆，因为记事的时候外公就已离开人世了，只是听说他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

reb9829213052 · 发表于 2010-6-9 14:12:37

好漂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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